第二章笑生生-《九灵拾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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笙枉用一只手按着他的胸口撕扯他的衣衫,另一只手再次钳住他的下颌,伏下身,唇覆上唇,不顾眼下人的激烈挣扎,笨拙地探索。
骄阳似火,枯草摩擦着裸露的皮肤,小虫的呢喃在耳畔嗡鸣,难言的羞愧刺激着底线,柔软的欲望在挑逗中萌发、胀裂、成熟,他忍不住发出哼喘。
与之前不同。情动之时,自然有很多的不同。
这一日风好喧嚣,云好美。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是黄昏时分,目送落日余晖,她给他讲了一个故事。
故事有点儿长,讲的是一个心性高傲的小女孩儿如何在冥冥之中遇到了属于自己的天命,并且不惜一切代价地想要完成上天交给的任务。
“算命先生说他算不出我的命格时,我便在心里预感到了天命的存在,但我没有想过要付之行动,直到我玩耍时偶然在山里捡到了传说中的传国玉玺,我设计骗过所有人,离开孟家,开始了这条路,最开始的日子很艰难,直到遇到姚伯伯,他信我愿意帮我,教我功夫,教我刀法……”
只凭借着虚无缥缈的天命,就想颠覆一个稳固的政权,简直就是胡思乱想,痴人说梦。
运生静静地听着,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看着她披着落日余晖的纤长眼睫随风颤动。
只是个八十人的匪窝,就算造起反来都不值得皇帝动手。但现在既然朝廷已派人来试探,那就说明他已经得了可靠的消息,而且他的目标只有一个,传国玉玺。
胳膊拧不过大腿,走到这一步,她没有胜算,也没有了退路。
运生动动唇,最终却什么也没说。他能听出她语气中的不甘、悲凉,她入戏太深,已经无法抽身。
六个月后,笙枉怀孕了,和这个消息一同到来的是朝廷的御林军。
开战前笙枉让人把运生锁进了地窖,但是姚字大旗倒下的那一刹那,运生还是冲了出来,挡在了笙枉面前。他对着持刀的官兵笑了,笑着吐出几个字:“她不知道,不要。”
很无力的几个字,无力到让她真的想一脚把他踹开,让他滚。
运生和笙枉被捕,其他姑娘无一幸存。
御林军用了三个昼夜将白山翻了个底朝天,找到了古卷无数,但是却没找到皇帝想要的玉玺。牢里的人将运生拎出来用刑,逼迫他说出玉玺的下落。运生只是笑,他的笑又使他招来更多的刑罚。
他从来没问过笙枉玉玺在哪里。
他一直笑,他们就一直打,打着打着就真的打死了。
玉玺下落还没交代就打死了,上面肯定是要怪罪的,所以几个人合计了一下,决定把他套上麻袋从悬崖上丢下去。
就在被套上麻袋的一瞬间,运生醒了,血糊在脸上,让他睁不开眼。未等他挣扎,便感觉天地瞬间旋转,忽悠一下子飞了起来,风从耳边呼啸,紧接着一阵剧痛从头顶袭来,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他再睁开眼的时候,身侧是沙石枯草、碎木,眼前是一片鲜嫩的粉红。胸闷得厉害,浑身撕裂了般疼痛,他挣扎着站起来,结果又被压了回去。
他想起了笙枉。他忍痛抻着脖颈向上仰头,终于看清,不是笙枉,而是一头黑白花的奶牛。奶牛死死护住他,像护住稀世珍宝一般,还会时不时地将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叼到他眼前,他不吃,它便嚼碎了,用嘴拱他的脸,硬塞进他嘴里。
开始运生不肯吃,后来实在饥饿难耐,就也硬着头皮咽了下去。慢慢地咀嚼,竟也觉得甘甜。
他们在山脚下,一直生活在一起。直到有一天一个老农驾车从山脚路过,看见了运生和奶牛依偎,疯了般从马车上滚下来,踉跄冲了过来,二话不说,一脚将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运生踹翻在地,满嘴酒臭气地骂道:“你……个不要脸……的小贼,偷老子家的牛,我打死你个不要脸的。”说着,就将运生从地上拖起来,“去……去见官!”老农通红着脸,连推带搡地将毫无抵抗能力的运生塞进了马车。
运生迷迷糊糊地上了车,老农亦是迷迷糊糊地爬上车前,猛地一拉缰绳,马蹽开蹄子,撒了欢儿地向前飞驰。也不知道去哪儿,反正是跑得飞快,快得周围的林木、飞鸟、农舍都是一闪而过,快得后面道边有庄稼人大喊:“哎!慢点儿!慢点儿!拉缰绳啊,快停下,前面没有路啊,是水沟!”
是水沟!运生似乎听见了什么,但是又听不清,耳边满是轰鸣,他挣扎着抽动了下小腿,向后一瘫,晕倒了过去。
不洗之前简直是个鬼样子,洗完了之后虽然没有血色倒也清秀,还会笑。孟三小姐看着草地上的人儿笑起来,自己也不自觉地笑着和身边的丫鬟调侃。
眼前人的眉眼重重叠叠、恍恍惚惚,和笙枉竟有三分相似。运生挣扎着想起身,可是却连半分也动不得,连想抬抬眼皮都难以做到。
“好了,太阳晒够了,抬回屋子里去吧,爹请的大夫估计该到了。”孟三小姐对着左右的小丫头道。
“是。”小丫头低低应了。
接着,孟三小姐又对运生道:“你这个人啊,运气真好,摊上我们孟家把你从河里捞出来,还给你治病,要是别人家再不能的,爹是个好人,总会收留落难的人,你已经是不知道第多少个了,别担心。”
运生说不出话,只得眨眨眼表示听到了,然后又闭上了眼。
“油尽灯枯。”
“大夫,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岁,怎么会?”
七天之后,运生的脸色突然好了些,左手的两根手指也开始勉强能动,他在守在床边的丫鬟手心中艰难地写了两个字:眉江。
“你要去眉江州?”丫鬟有点儿吃惊。
运生点点她的手心。
“好吧,我去问问老爷。”丫鬟起身,过了一会儿,她满脸喜色地回来了,“老爷答应了,明天早上就出发。”
运生松了口气,合上了眼。
第二天清晨,由孟家二少爷带着,运生被抬上了马车,前往眉江州。
已是早夏,但对于燕北的眉江只是个万物复苏的季节,寒雪消融,一路风景都是幼嫩的春色。
车行到眉江州的城门口,城门口围了很多人,堵得车夫不得不暂时停下来。孟二少爷皱了皱眉头,决定下车去看,留运生一个人在车上。
运生睁开眼,一瞬间,忽然耳边的嘈杂全都蓦地停止了。风吹帘动,他听不见一点儿声音。
莫名的预感袭上心头,运生忍不住地挪动了自己的双腿。他一头从车上栽了下来,滚落到地上,却一点儿都不疼,明媚的阳光刺进双眼。
他看向城门楼,楼上挂着两个头。一个长发翩然,一个是个出世不久的孩子,还不辨男女。
孟二少爷跑过来和他说话,他听不见,他的瞳光渐渐黯淡,眼前的画面渐渐飘远,远到终于只剩下一个亮亮的小点。
他嘴角扬起微笑,眼泪划过鬓梢。
五
天已暮,茶已凉。
“活着真好。”八两睁开眼看着巷子中来来往往的人群,抿了口冷茶。
“你留恋什么?”七叶有些不解。
“什么也不留恋,只是单纯地想活着,喜欢活着。”八两笑着看向七叶。
“日升落,月圆缺,夏有风雨,冬有霜雪,对面就是赌场,北边有包子铺、酒楼,往前走有面馆、当铺、钱庄、成衣铺、书局,如果只是单单想找到活着的感觉,那这里和外面没什么区别。”七叶笑了。
“缺一家茶馆。”八两摇摇手中的茶盏。
“以后又可以有茶馆闲坐的日子啦。”七叶倚着货柜,二人相对会心一笑。
八两走后,七叶暂时离开铺子回到后面,因为后园里披头散发、穿着血衣的算命先生还被扔在地上昏迷不醒。她没有去房内,而是直接绕到后园子中。扇童还是不在,园子里很静很静,静到不用搭脉,只蹲在那算命人身侧就能听到他微弱的心跳,费力地粗喘。
烛巷里出现一个活人是件很麻烦的事,就像她自己,隐瞒身份,躲避厉鬼。而现在心中的感觉像是一个落到异国他乡的人突然遇到了故乡人,七叶感觉到指尖不住地颤抖。她干脆跪坐到地上,将那人的手从身下掰出,平放到地上,伸出手搭上他的脉搏。
三脉皆弦,弱不可见。
此时正是傍晚时分。在那些天气很好的时候,夕阳西下,余晖与残阳融入天边,绚烂得像是缓缓飘过眼前的五彩霓裳裙,美得不耀眼,但让人倾心,让人恍惚在其中。
七叶伸手扳过那地上人的两只胳膊,用力地想要把他拖到中堂里。很大的人,却轻得很,七叶那样清瘦的人拖起来并未感觉多吃力。就这样,她一直把那人拖到门槛的位置,才停了下来。草地上已经留下了一人宽的触目惊心的血迹,看起来像是凶杀现场。之前七叶已经大概地看过,这人似乎除了被踩破了手,身上似乎没什么受伤的地方,于是乎七叶停下来,干脆蹲下来,准备把他身上的血衣脱下来。
所谓的血衣不过是一件贴身的对襟长衣,很多处已经被刮烂到不成样子,想要撕掉不成问题,但要脱掉却是有点儿难办。正是无从下手的时候,冷不防一阵大风吹来,吹得整个后院土沙横飞。
“老妖精!”七叶被吹得眼都睁不开,愤怒地对着铺子里大喊。
倏然,风停了。一把纸扇从半空飘然而下,一个不大点儿的布衣小娃娃凭空出现在七叶眼前。纸扇缓缓落到那小童的手中,小童抿嘴一笑,摇扇飞起,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人的胸口上。
七叶这才发现那地上人的遮面长发已经被全然吹散搭在一边,被撩开的半边衣裳完全散开堆在一边,露出胸口和一半裸露的臂膀。七叶站起身,轻咳了一声,下意识地别过头去。
“模样不错啊,七叶,你果然是到了情窦初开的年龄了。”
去你大爷的情窦初开。七叶一把把小童从那人身上推下去,无奈地白了他一眼,想了想,并没有直接挑破她察觉他是人而不是普通鬼怪的事实,只是顺口倔道:“我是看他倒在院子里晦气。”
被推倒的小童并不气恼,只是慢慢爬起,手中的纸扇掉在地上,沾染了一点儿血迹,他拿在手中一摇,血迹瞬间不见。他稚嫩的圆脸上,表情中带些玩味地看着她,拉着长音“唰”地收起纸扇。
“只可惜……”七叶俯身看向他。
小童指着地上双目紧闭的男子,表情严肃:“七叶,他是神族。”
神族?
这个词像一片阴云,萦绕在心头。拄着下巴,七叶有些心不在焉地坐在柜案前,看着来来往往的车马人群,目光凝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有一个同样失神落魄的身影渐渐地靠近过来。
“驿缘阁?”声音低低的,压抑低沉。
“驿缘阁。”七叶条件反射一样喃喃回答。
“做什么的?”那声音分明是毫无兴致,但还是接着问道。
“捎信。”七叶不耐烦地回答。
“给活人。”
那人眼睛里忽然就多了两分神采:“只是捎信吗?如果是其他的物件也可以吗?”
其他的物件?七叶终于抬了抬眼皮,支起身子,开始仔细端详着眼前人。
那是个面容憔悴的姑娘,脸色苍白得有些病态,衬着一双大眼深陷眼窝,越发显得大而溜圆。而且那眼眸黝黑,细看去却又奇异地闪动着淡淡的青色波纹,像水波荡漾,像……像她簪子上的那颗青珠。
七叶微微眯起眼,她感觉脑袋中某个位置一阵刺痛,紧接着便是一涌一涌的眩晕,她不再用手拄着下巴,而是神差鬼使地站起身,呵呵一笑:“信……信……信可以的话,那其他物件也是可以的,只要……”
那姑娘上前一大步,抿了下长袖,指尖微微一颤,恍惚间手中已多了一把闪着寒光的短刃,她将那短刃双手捧给七叶,口中道:“那就麻烦你们驿缘阁了。”
七叶直直伸出双臂接住短刃,平视着她的眼,唇僵硬地动了动:“姑娘想要捎给谁?”
“捎给一个人,活人。”那姑娘嘴角诡异地一弯,一双大眼滴溜溜地转动着。
“那人在哪里?”七叶木讷地问。
姑娘一手扶住七叶的肩,将她的半边身子转动,向后,然后双手向前狠命一推:“就在你们驿缘阁的铺子里。”
从未感觉如此难过。
数百根碗口粗的白烛簇拥中,手中紧紧抓着一块皱巴巴的字条,站在紫乾大殿的中央,穿着华贵的女子茫然地环顾着四周。
殿门四开,原本黄金砖铺就的地面和眼前那把冷冰冰的大椅子,已经被白布严严实实地遮住,烛光密密麻麻地摇曳其上,宛若鬼影悠荡,华美的藻井中降下惨白的招魂幡,长而委地,随着呼啦啦的凛冽寒风随意飘动,发出惨厉的如撕裂般的哀号。
好害怕,她脸色惨白,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去,不断地后退,脚下传来踩踏水花的“啪嗒啪嗒”声。
她仰起头想要喊人,却不知道应该喊谁,“救命”两个字更在喉中却怎么也无法发出来。
她抱住自己的头,表情痛苦地慢慢蹲下。大殿的积水越来越深,没过了脚腕,艳红的大婚服长摆从脚下一直拖到大殿外,金丝绣雀浸到水中,随着寒风吹动的水纹飘动,时而犹如在空中轻巧地飞行,时而姹紫嫣红支离破碎,垂下眼,同样支离破碎的还有精致的面容。
没有凤冠霞帔,发饰依然精致,肤若凝脂,眉眼如画,薄唇朱红一点,这是她的脸,感觉到有冰冷的水渍从两颊滑下。
“不要哭啊……”她笑着伸出纤细的手指向水中那倾城美人的脸颊轻轻点去。“啪”,一滴血珠顺着指尖滚落,滴在那水中美人的脸上,又融在了水里,瞬间四散开来,转眼消失不见……
“她笑了。”她痴痴地喃喃着。
血珠一滴滴地滚落,滚落,滴答,滴答,像是栽在这水中的彼岸花,一朵接着一朵地盛开,燃放。
美人笑意越浓,花开得也越来越多,不知过了多久,花丛中出现了另一张脸。那是一张带着淡淡微笑的脸,疏朗的眉眼,英气的轮廓,高挺的鼻梁,似是被刀锋削过的冷冷抿起的唇。淡漠而高傲,但目光中却是带着灼热的期盼。他手中握着一把短刃,刀刃深深地插进美人的脖颈中。
血做的彼岸花在两个人的倒影中绽放……
那是一把精致的短刃,刀刃锋利,闪动着冷森森的银光,银光中隐隐看得出其中两个小字:望乡。
“是时候,还给他了。”
七叶跪在驿缘阁顶层狭小的阁楼上。
“是。”面前那人身上的血渍已经被擦拭干净,露出干净俊俏的脸,双目紧闭,平静地躺着,胸口不断地起伏,七叶将望乡高高地举起。
“七叶,他是神族。”
“七叶,他是神族!”
他是神族,他受蜉蝣山山主之命而来,他痛恨你这样的怪物,早晚会带你走,会榨干你的精血神识,要了你的性命。
“是,所以要杀了他。”呆滞的眼神,寒光划过半空,望乡狠狠地落下。
“啪。”一瞬间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那是一双深褐色的眼。
刀子被稳稳地握住,七叶这一下用了十成的力,忽然被接住,整个人被震得一顿,不自觉地向前一倾,差点儿栽倒。七叶的眼微微眯起,目光中闪现出冷厉和愤怒。
“放手!”她挣扎着想要把刀从那人手中拔出来,可是无论她怎么用力也是于事无补,那刀在那人手中像生了根一样,动也不动。
好,七叶的怒火被点燃,她猛然一松手。“噗”,没有防备的神族男子猝不及防,刀刃就狠狠地顺着他手的力从胸口狠狠地插了进去。
“嗯……”男子的眼珠险些瞪了出来,嘴角鲜血溢出,深褐色的眸子有亮光闪动了下,眼帘慢慢地合上,晕了过去,握住刀刃的手一松,瘫倒在两侧。
“是你自己找死,倒是省得我脏了自己的手。”七叶仰起头,嘴角扬起笑意,将那把刀狠狠地拔出,血潺潺地涌出。
赶紧死掉吧,不要再来打扰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平静生活。七叶的脸上、手上都是鲜血,扬起的笑容无比灿烂又僵硬。
就在这关键时刻,一道青色的亮光倏然闪过,狠狠地敲在了她的头上。眼前一黑,七叶歪坐在了地上,晕了过去。
青珠滚落,闪动着如水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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