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门口的莲花灯亮起来了,事务所里迎来了第三十七号客人。 “梦圆梦醒梦中灭,何日何月何处求。” 单薄的男子声音从门口传来,这声音像是随时都可能消失在空气中似的。 “请进。”我说。 “早闻其身,不见其人。如今终于见到诸位口中的执笔大人,实在幸会。” 客人的身影还未出现,柔和的脚步声已经传到木桌之前。 一袭身着古代蓝色长袍的老书生慢慢走了进来。书生的眉宇舒展,脸上并无太多皱纹,但鬓角与胡须已经如七旬老者般花白。 书生走近我的桌案前,鞠躬作揖:“鄙人笙德,今日有幸见到执笔大人,还望赐教。” 我在宣纸上写下“笙德”二字:“请问今日寻我,是为了何事?” “生前未尽之事,不知死后可否有个终了?”笙德坐在青石凳上,问道。 “未了的大多不是事,是心结。”我回答。 笙德听闻此话,愣了一下,随后柔和地笑了:“此事大概只能与你说了。” “请说吧,你所说的一切我都会如实记下。” “我自幼贫寒,苦读多年只为有朝一日能得到朝廷器用。可惜时运不济,又或是我这脑子实在不开光。书的确读了不少,别人论时事政治,我也能听得懂,但就是不喜与人争辩,不喜强词夺理。” “若是在朝廷中做官,争论时事政治是无法避免的吧。” “正是如此,也许我并不愿意做官,根本不是这方面的材料。但我却以此为目标,一生都花费在读书上,一生都花费在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上面。我这一生,无趣,可悲,可怜。” “笙德,那你是如何下到这地狱中来的呢?” “大人,尘世执笔官因是都是凡人之身,更迭很快。在您之前的尘世执笔官,即是在下。” 笙德从腰间掏出一块乌黑的木质令牌。令牌上像是沾过血,血又干了,在日月的摩擦下与本身的木头融为一体,变成了一朵美到令人诧异云状的纹理。然后令牌自纹理处裂成了两半,正好把令牌上两个殷红大字“执笔”,一分为二。 “原来是前辈,多有失敬。” 笙德冲我摇了摇手:“没什么值得尊敬的地方,这份工作,我没做下去。做到一半,就放弃了。” “前辈为何放弃呢?” “对于作为你我这样的凡人来说,每接待一位宾客,就是经历一次彻头彻尾的磨难。九九八十一难啊!我在六十多位的时候就扛不住了,令牌在我接待的最后一位客人后,被劈成了两半。失了命,也失了这官职,从此也就只好在这地狱中兜转了。” “前辈所言极是,对于磨难这一点,执笔我也深有感触。不过你我如今都已失去凡人肉身,在这地狱中也应当自由些吧。” “自由?若是想自由,大概何时都能自由。但自由就是个伪概念,世人捏出来自己骗自己的。” “何出此言呢?”我问道。 “我当初来这地狱中当差,就是为了自由。不用读人间书,不用与那些伪君子争辩时政,听他们夸夸其辞,溜须拍马。有的时候鬼比人要更友好些,不是吗?” “这个很取决于个人,或者……个鬼。我抱持异议。”我如实回答,“继续说说关于自由的事儿。” “自由啊……我在人间的时候明明就是自由的。若我想,书也不读了,考试也不考了。丢了根本看不见前景的仕途又如何?我大可以像陶渊明那样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现在回想,我到底是何苦为了寻求自由,而到这地狱中来做官呢?” “您在执笔工作的时候,找到你认为的自由了吗?”我问道。 “一开始是,是自由的。作为一个逃离尘世的出口,地狱里的一切新奇,牛头马面一个个儿长得稀奇古怪,光是看着也好玩儿了。但时间长了,心乱,心烦。即使回到人间也不得安分。那些鬼怪在占领我的心胸,侵蚀我的头颅。我常常在梦中听到它们的碎念,因此醒来不再入睡,如此失眠到天亮,身子实在是扛不住了。还有一点执笔大人您应该也是同样的,怕冷,无时不刻渴望太阳。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冷,连续发烧不止。”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