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伞下人 第一百五十九章 你要问,才能洞知我的痛苦-《此剑天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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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的这场雨没有落进一池之中。

    人间其实很久以前并没有这种装逼的做法。

    直到有人发现磨剑崖之上的浊剑台,人间一切风雨寒雪都不可入,世人才知道,原来修行还可以拿来这样做。

    那是大道才始出现一千年的时候,人们还在想着大道可以有多高的时候,磨剑崖的那个人已经高到不想再高,于是便开始拒绝人间风雨的打扰。

    这种极其装逼的做法后来被人间剑宗学了过来。

    于是这座溪桥边,如果那个睡觉的人不想见风雨,于是风雨便不可入。

    毕竟这里是睡觉的地方。

    所以那些桃花很是安逸地纷飞在四月的微风中。

    丛心抬头看了很久,又低下头看着溪中正在恢复伤势的张小鱼。

    “你先前在看什么?”

    张小鱼从清溪流水中抬起头来,沉默了少许,说道:“我有一个师弟正在被人追杀。”

    南岛当然不是剑宗的人。

    只是当初从张小鱼主动要他叫自己师兄的时候,一直到往后的那些故事里,张小鱼似乎也确实默认了南岛就是自己正儿八经的小师弟。

    就和正在为怎么当宗主而愁眉苦脸的小少年胡芦一样。

    丛心似乎明白了是谁,看向了那株桃树之下的桃花堆中。

    可惜当初那朵被埋下去的干枯的桃花已经不见了踪影,也许已经腐烂了,化作了泥土与养料,而后重新开在了桃树之上。

    丛心看了一阵,而后缓缓说道:“你不管吗?”

    张小鱼看着膝头那柄空空的剑鞘,轻声说道:“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管。”

    “为什么?”丛心很是好奇。

    张小鱼抬头看向人间,园林树木遮蔽了一切视野,桃花正在纷纷的落着。

    “我怕我的剑回来。”

    丛心沉默了下来,过了很久,又问了一个同样的问题。

    “为什么?”

    张小鱼沉默了下来,想着不久之前还在苏广的客栈里写下的那本日记。

    他已经知道了为什么了。

    但是他不想说。

    因为他真的将南岛当成了自己的师弟。

    “没有为什么。”张小鱼平静地说道,“故事是这样发展的,那么自然不想见是最好的。”

    丛心没有再说什么,抬头看着天空。

    远处有细雨,近处有桃花。

    也许都是迷离忧伤的画面。

    “你与丛刃都是会因果剑的人。”丛心轻声说着,没有去看张小鱼,只是看着天空,好像天空里有些什么分明不可捉摸却被世人奉为圭臬的东西。“所以在一定程度上,你们都是能够看得见往后的命运的人,不是吗?”

    张小鱼轻声说道:“也许是的,但是我离命运太远,也许有无数个三尺。所以我也只能感觉到,我的剑离我很近了。”

    丛心依旧只是静静的看着天空,没有再去看张小鱼,也许也是在责怪,为什么当初他要选择这样的路。

    她自然是曾经站在南岛身后那个看起来小小的说着桃花真好看的小女孩。

    但她也是伴随着人间剑宗过了很多年的人。

    她自然能够看得懂很多东西。

    但是一如历代宗主的姿态一般。

    一切都是懒的。

    “如果你离命运二尺九呢?”

    在这人间,有人离命运三尺,便已经是被称为离命运的人。

    所以是否真的能够有人离命运二尺九?

    张小鱼也不知道,但他知道那是什么概念,所以他轻声说道:“那我掉头就走,再不踏足半步。”

    溪畔沉寂了下来。

    道门自然是极致的唯物主义者。

    就像卿相说的那样。

    哪怕他们在说着命运这样玄妙的不可捉摸的东西。

    但是没有人会反驳这样的说法。

    因为在一千多年以前,有个叫李缺一的人。

    这是人间无数年之中,依旧不可或缺的一个人。

    他有个对于当下人间最为伟大的贡献。

    缺一粒子理论。

    短短的六个字,便囊括了人间一切的本源。

    在中,便曾经提到过,所谓命运,便是无数缺一粒子的纠缠。

    通晓一切粒子的不可知的随机轨迹。

    便是命运的演变。

    这也正是缺一门的由来。

    所以命运当然是唯物的,真实的可以被捉摸的。

    张小鱼平静的想着,看着远方那些雨帘。

    可惜他无法捉摸。

    于是只好枯坐在清溪之中,任由故事往下而去。

    ......

    南岛回头看着再度出现在不远处溪畔细雨中的花无喜,撑着伞沉默了很久,开口说道:“你好好想一想,也许我们之间的关系真的没有差到必须要杀了我的地步。”

    在桃花那一剑之后,南岛却也是放低了一些姿态。

    所以这一句话他说的很是诚恳。

    花无喜似乎很是满意南岛的这句话,于是很认真的在溪畔沉思着。

    南岛撑着伞缓缓向后退去。

    花无喜沉思了没有多久,便抬起头来,很是认真的说道:“我觉得不行。”

    南岛握着伞,看着花无喜说道:“为什么?”

    花无喜轻声说道:“因为当初我没有杀到你,但是你真的杀了我一次。”

    花无喜似乎很是哀伤,看着条山脚的潺潺溪水,然后跳了下去,整个人沉在了溪水之下,隔着那些溪水,还有这场细雨,看着南岛,缓缓说道:“你看,当时我便是这样,被你塞进了那个水缸里,缸里的水不断的向着我的身体里涌去,我那时看着人间,很是窒息,隔着那些渐渐被血色晕染的水面,就这样看着人间。”

    花无喜从溪水中探出头来,一身湿哒哒的站在溪中,向着南岛缓缓走来,轻声说道:“你知道我当时有多绝望吗?人的魂体不可能长久的停留在人间,冥河的接引之力会随着你逗留的时间,越来越强。我就那样躲在那里面,和冥河抢夺着我的生命,它是如此的浩瀚庞大而不可阻挡,在某些时候,我甚至听见了那种来自遥远幽黄山脉深处的冷冽风声,吹得我整个人神思恍惚,几乎快要握不住我的灵魂——一切都在撕扯着它,撕扯着我,让我痛苦让我哀嚎,让我藏在阴暗里浑身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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